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煤化工研究者7年前这样认识行业

2015/9/7 9:19:48 次浏览

     化工707新闻网讯:
  
  我是财经大学毕业,曾从事多年经济分析、行业研究、战略研究之类的工作。

  2008年5月,汶川地震的那一天,我跳槽到一家国内还算知名的民营能源企业,在集团总部的战略部门,负责宏观经济和煤化工行业的研究。

  这家企业规模还算比较大,当时总资产近三百个亿,员工两万人,子公司总数有上百家,分属好几个二级板块集团。

  当时这家企业,立志要战略转型,战略转型的目标选择了煤化工。

  从产品来说,煤化工还是比较宽泛的,具体到这家企业,是想做甲醇汽油。就是先用煤来制造甲醇,然后再按一定比例混掺到汽油中,做汽车的燃料。

  煤化工不仅被规划为集团的核心业务,而且还要围绕煤化工,打造一个从煤矿开采,到甲醇制造和混掺,再到物流运输,最终到成品油终端销售的“全产业链”。要基于对产业链的控制形成行业“垄断优势”。

  所以规划的总投资规模也很大,是百亿级的。(没有百亿,做什么煤化工)

  支撑这一战略选择的基本假设和背景有四点。

  一是,2001年以后,全球经济进入一个历史空前的高增长期,对石油的需求比较旺盛,尤其是中国。这在需求面刺激当时的国际油价上涨。

  二是,以“石油峰值论”为代表的,石油将会很快枯竭的观点开始流行,这在供给面刺激当时的国际油价上涨。在供需两方面因素的刺激下,国际油价年均价从2001年24美元,暴涨到2008年的97美元。2008年前7个月最为疯狂,最高涨到147美元。

  三是,国际上对整个化石能源的未来都变得比较悲观,不仅担心资源枯竭,还担忧污染的问题,尤其是碳排放的问题。所以,各国开始大力发展替代能源,譬如太阳能、生物燃料等。

  四是,国内对中国能源资源禀赋的一般认知是,“富煤贫油少气”,煤多,石油少,天然气更少。所以,在油价上涨的情况下,国内逐渐兴起一股投资潮流,就是发展煤化工,用煤制油、煤制气,去替代石油和天然气。

  这家企业有个习惯,在8月份,下属企业的头头脑脑会聚集到总部,开一个年度大会。会上,集团总裁会做一个工作报告,类似两会总理的政府工作报告。

  2008年8月的总裁工作报告,正式地公布了以煤化工为核心的战略规划。此时,我来这里工作已经3个月了,对煤化工这个行业的了解和研究也三个月了。

  然而,我的研究结论却和集团的设想,和总裁的工作报告大相径庭。简单地说,我不看好煤化工,更不看好以替代石油和天然气为导向的煤化工。相应的,集团的战略规划,总裁的工作报告也就是错误的。

  我的理由有五点。

  第一点,全球经济从2001年到2008年的高增长周期不可持续,正面临着调整的风险,刺激国际油价上涨的需求因素可能很快消失。当时次债危机的表现已经很明显了,只是还没有大爆发,因为雷曼还没有破产,那是9月份的事。为此,我专门为集团领导出一份2008年上半年度的宏观经济研究报告,题目就是《中国经济面临空前调整,ⅹⅹ当作好战略防御》,ⅹⅹ是集团的名称。但是,这份报告并没有引起关注,除了几个身边的同事说我太悲观外。

  第二点,“富煤贫油少气”的认知是有很大问题的。中国的煤富,只是相对于中国自己的石油、天然气而言,但在全球格局中,中国的煤不但不富,而且相对较贫。美国、俄罗斯的煤炭储量都比中国高很多。但是,美国和俄罗斯的年开采量却又都比中国低很多。2007年美国煤炭年开采量仅在10吨左右,俄罗斯更少,而中国是25亿吨。当时我计算的中国煤炭的储采比是40左右。也就是说,按当时的年产量,中国的煤炭储量只能维持40年!中国煤炭本身在供应上就存在危机,是需要保护和被替代的。所以,对中国而言,拿煤去替代石油和天然气,实际上是以一种危机去替代另一种危机。

  第三点,煤化工,高污染、高水耗、高能耗。

  第四点,甲醇汽油尚有技术问题,存在安全隐患和动力不足等问题。美国1970年代搞过,但是后来禁止了。同时,国际上新能源汽车的主要趋势是电动。

  第五点,基于以上分析,政府的政策可能不支持,而且已经有这样的迹象了。

  事实上,我对煤化工的总体看法是:“祸国殃民”。

  最终,9月25日,基于这些看法,我提交了一份报告,名称是,《煤基能源行业风险全方位扩大,决策者当做好最坏打算》。为什么对这个日期记得那么清楚?因为一年之后,一位同事告诉我,在一些集团高层领导眼中,“925”象“911”一样,已经成为一次事件的代称。这位同事曾担任二级集团的副总经理。

  象往常一样,这份报告的发放范围也是集团的中层以上领导。然而这让大老板,也就是集团的董事局主席,非常生气,因为这份报告和集团已经发布的战略规划是相左的,是和刚刚的总裁工作报告精神相悖的,也就是说,犯了严重的“政治错误”。

  国庆期间,大老板和集团的高层领导中断了假期,专门开会批评和批判这份报告。

  假期结束的第一天,刚到办公室,我就被叫到了主管领导的办公室。这位领导的职位是集团副总裁和“战投委”主席,她说,大老板说这个报告有问题,你该怎么办,是否再修改一下。

  我的回答是,我不会修改一个字,这是我的真实看法,如果犯错误,公司可以开除我。

  幸运的是,这位领导说,“我觉得你这个报告也没问题,很好”。在这里,我要感谢这位领导,不仅她现在理解和支持我,事实上,也是她面试和决定聘用我。

  对我的这份报告,最激烈的反对来自一位老人,当时他在集团已不担任具体的职务,仅保留了顾问的身份。不过,从大老板到集团的其他领导,对其还是非常尊重,因为此人曾是某地级市的市长。

  他为什么反对,因为当初上马煤化工,就是他力荐的。


  这位顾问,在国庆期间,亲自操刀,写了一篇批评我报告的文章,也发给集团中层以上的领导。

  我的主管领导,就是那位集团副总裁,和战投委主席,对这位顾问的报告不屑一顾。

  事实上,针对我的报告,形成了尖锐对立的两派。一派是反对派,其主力就是那位顾问。另一派是赞成派,其主力就是我的主管领导。

  进入十月,尤其是十一月,雷曼破产带来的冲击开始发作,全球大宗商品几乎冰冻,价格出现跳崖式下跌,甲醇也难逃厄运。国际油价,从最高的147美元,一路下跌,到11月份,就掉到50多美元了。09年1月最低,到了30多美元。

  这时大老板终于坐不住了,他要寻找更权威的说法,于是他就请了麦肯锡,这个咨询项目的价格是1000万。

  我的主管领导被制定为该项目的总负责人,所以,我基本全程跟踪了项目的进行。

  在我看来,麦肯锡项目唯一的价值是,是论证了我的报告正确。

  而麦肯锡得到1000万,而我的年薪尚不足20万。不平衡是当然的事情了。

  麦肯锡最大的优势是唬人和投其所好的沟通,但是对缺乏独立判断,识见较浅的中国企业老板,他们的招数很管用。

  从专业的角度看,他们的研究都是浮光掠影式的,华而不实,障人眼目。

  他们很清楚给钱的是大老板,所以,他们会很注意发现老板的“需求”,他们是完全是根据老板的情绪和意图来做报告,而没有任何的独立性和原则性。对大老板之外的任何人的想法,他们只是礼貌性地听听,或者从中挖掘老板本身的想法。

  所以,总体来说,麦肯锡做项目,就是如何算计老板。

  花钱请麦肯锡,实际上,就是花钱买算计。

 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,麦肯锡项目的负责人是一位女性,其团队也是女性居多,我觉得这不是偶然。因为在沟通的过程中,老板也会开一些荤味的玩笑。

  他们会在必然时,请一位外国人出面,然后配上翻译,说这是某某专家。

  他们会两周和大老板单独沟通一次。

  他们会做出精致的PPT。

  他们在交谈中,反应敏捷,用词专业。

  他也会给出一堆的模型和分析工具。

  但是,最终你会发现,这一切都是中听、中看,就是不中用。

  然而大老板却宁愿意,花高价去购买被算计,被玩弄,也不愿意相信身边的人。

  这是一个非常可悲的事情。

  到了2009年5月,集团决定召开战略年会,由我的主管领导负责。

  会上,大老板终于正式做出了放弃了以煤化工为导向的战略,并当场批评了那位激烈反对我报告的那位顾问。

  不久,我的主管领导也升任集团总裁,而原总裁则在会上被骂的狗血喷头,不久走人。

  后来,已升任总裁的我的原主管领导告诉我,大老板最终转变,因为是当时的科技部部长万钢告诉他,汽车的未来趋势是不烧油,是电动。

  看来大老板很听领导的话嘛。

  不过我的这位大老板,却有一个大优点,就是“仗义疏财”。

  他经常这样训诫员工,“凡是花钱能办的事,就不是难事,就不是最有价值的事”,“你们要做花钱买不到的事,花钱能买到,我还请你们干啥”。

  2011年,我也在考虑买房买车,在那个小城定居下来。

  但是,我又总觉得哪里不对劲,这不是我期望的生活。

  我怎么可以靠着一个民营老板而活着,受制于人。我不是歧视民营老板,只是我认为自己不该受制于任何一个人。

  同时,我也对为企业做研究失去了兴趣,企业本来就是挣钱的地方,而挣钱本来就是一个低俗的事情,低俗的事情何须研究。

  我甚至觉得,为企业做研究,做经济研究,有点委屈和侮辱我的大脑。

  单纯地从战略来说,他的覆盖范围越大大,其战略价值也越大。能覆盖全球人的战略,就是战略价值最大的战略。

  同时,在时间维度上,覆盖所有历史时期的战略,就是战略价值最大的战略。

  所以,当时我就冒出了一个想法,如果我把全球所有民族、所有文明,在所有时期的历史都研究一遍,会得出什么结论?

  也就是说,把全球所有时期的文明,当成一个行业来研究,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结果?

  我很期待。

  事实上,通盘研究全球所有的文明,所有的教派,所有的文化,是大学时期就有的想法。

  当时,我的打算是,毕业后先赚很多很多的钱,然后辞职做研究。

  现在挣的钱,远远低于预期,但是我不能再等了。应该先把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做了。

  于是,我2011年年初,从这家企业辞职,一直做独立的研究。